身处地狱的恶鬼,见不到光。
这里的天是混沌厚重的黑,罪人、恶鬼、神明……坠落到这里的一切都再也触碰不到光亮。
这里没有光。
所以没有花。
怎么偏偏不信邪呢……
守在河边少女样貌的人用长柄木勺搅动着面前大锅里颜色怪异却清澈透亮的液体。
少女有着与容貌年龄不相符的沧桑目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抱膝坐在一片石子滩上的人。
“你还不放弃吗?”
终于她走到那人身边,及腰的长发被不知哪来的风从后吹起搭在那人的肩头。
“孟婆姐姐。”坐在地上的人抬头喊她。
孟婆拢拢长发,学着他的样子抱膝挨着他坐下。
“你还不放弃吗?”
孟婆又问了一次。
那人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地面,一片在石子滩里显得尤为突兀的泥土。
“你来到这里的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守在桥边不知几千年,从没见这里开出过花。”
“这里没有光,花朵无法生长。”
那人沉默了一阵,开了口。
“孟婆姐姐,我已经等了十年,不怕再等下去。”
等吧。
孟婆摇摇头不再开口劝说,回去继续熬那锅汤。
痴人。
爱说梦。
孟婆盛出一碗汤递给面前的亡魂,那魂接过,仰头饮尽,再把碗递回,最后眼神空洞地走进下一世。
这流程机械地重复了几千年,早就连厌倦都忘了。
而那固执等花开的痴人则成了她无趣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十年前,那人被崔判领来。
虽然惊讶于这人居然能劳崔判亲自来送,不过孟婆还是很有眼色地什么都没问,只是递上一碗汤。
那人要接过的手被崔判挡下。
“你就留在这里,待任务完成才可往下一世。”
崔判说完就走了。
孟婆恭敬送走崔判,之后上前。
那人模样生得英俊,眼神却沧桑苦涩。
孟婆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
那人对孟婆点点头,之后在忘川河畔寻了一小片泥土,埋了一颗种子。
还找孟婆讨了一碗汤,对着种子浇了下去。
“斩断前尘的水才最适合种花。”
“可这里,从没开出过花。”
“我愿意等。”
一转眼已经十年。
他还是那样,固执地等在那里。
孟婆问过,崔判留给他的任务是什么。
“等这朵花开,或者等执念消退。”
十年过去,花不开,执念更难消。
“别等了。”
孟婆无数次地想这样对他说。
一次也没说出口。
她知道那人不会听。
孟婆一直在熬汤,那人一直在等待。
那人话极少,沉默得像忘川河畔的一块石头。
直到那天,又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叫着他的名字。
“贰京。”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涌,狼狈的初见,亲密的相伴,包藏的祸心,决绝的背叛。
以及,失去彼此的十年。
孟婆看着贰京跪在那人面前,笔直挺着的身板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二爷。”
她听见贰京这么喊。
“我有罪。”贰京连声音都带上颤抖。
“请原谅我。”
话音刚落就被那位“二爷”拥进怀里,深深地吻下去。
有一行泪从贰京眼中滑下,落在那片泥土里。
血一样红的花破开泥土而出。
孟婆第一次在这里看见花。
“走吗?”
“走。”
孟婆递上两碗汤。
贰京对她说感谢。
孟婆目送两人进入下一世。
“还会遇见。”
这是神明的预言。
原来我不是等花开,而是在等你来。